【戚顾校园】半生瓜(上)

(上)


顾惜朝暗恋戚少商,这件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。而戚少商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,这件事,包括顾惜朝在内的所有朋友都知道。

两个命中注定要大放异彩的人,能够相识相知进而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,实在是命运的偶然、生活的必然。

顾惜朝一向是个自命不凡的人,他浑然天成的骄傲,既让人艳羡,又不能不让人犯嘀咕:这个人,凭什么摆出一副睥睨凡人的态度?久而久之,艳羡的钦慕的,都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距离感推开了,只剩下同一个寝室的几个人,偶尔还会约在一块儿打球吃饭。

而戚少商和顾惜朝颇有些一体两面的味道,相似却浑然不同。

他能和所有认识的人混得风生水起,一声吆喝就有三四个兄弟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,几个大男孩勾肩搭背走在一起,热闹熙攘,是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能让人血液都热起来的感情。能有几个这样的兄弟不稀奇,戚少商的神奇就在于,他到哪里都能交上这样的朋友——又或者说,他的真情如同观音遍撒杨枝甘露,谁都普照到了,于是大家也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
他之所以会这样做,是因为在内心深处,也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。

偏偏这样的两个人,分在同一个寝室,戚少商睡在下铺,顾惜朝睡在上铺。

如果他们的故事,发生在大学校园,或许很多的抉择会有不同选项,可这两个人,恰好是在最懵懂冲动又最懦弱的十六岁第一次遇见对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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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第一次月考完了,教务处在楼梯口拉了一张很大的红榜,从上到下从左向右整齐地按照名次排列着优秀学生名单。这是这么多迈进重高门槛的学子们的第一次角逐,奠定了接下来三年在这所学校的位置和起点。

戚少商仗着自己个子高,整张“皇榜”一览无余,他眯着眼,艰难地数着自己所在的行列数,估计自己的名次。走在后头的顾惜朝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旧帆布包,绕过人群,恹恹地抬头扫了一眼,一言不发地转到楼梯上去。

“嗳,顾惜朝,你不看看自己的名次吗?”戚少商从人群里钻出来,揽住顾惜朝的肩膀。

顾惜朝厌烦地看了一眼拥挤的人群,淡淡说了一句:“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。”

后头赶上来的孟有威呛了一声:“假清高。”

“人家可不是假清高啊,”戚少商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肩,“他是把自己的斤两拿捏透了,心里有数得很呢。”说完,他突然笑眯了眼,“不过刚才人那么多,我也看不清他到底考了多少,晚上问问就成了。”

于是正熄了灯,孟有威就听见戚少商扒拉被褥的声音,随后便响起一句懒洋洋的问话:“小顾,你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啊?”

上铺一片沉默,就在其他人都觉得顾惜朝情商低到一个星期就要和室友闹掰的时候,他突然开口了:“一般。”

戚少商翻了个身,问:“一般是怎么个一般法?”

全寝室都能感觉到顾惜朝翻了个白眼,他叹了口气,带着鼻音咕哝了一句:“第七。不早了,睡吧。”

“哇,那你很厉害啊,”顾惜朝明显感觉床震动了一下,随即便听下铺传来一声感慨,“前几名都是搞竞赛的,你能和他们比,稳的啊!”

“嗯,我以前也做竞赛。”顾惜朝的声音闷闷的,从厚厚的棉被下传出来。

“那你为什么……”

“不早了,我困了,睡吧。”

戚少商听到床铺报复似的震动了一下,然后整个寝室都归于宁静。

顾惜朝,真是个很有趣的人。戚少商睁着眼睛,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明亮,他盯着一条又一条规整的木床板,不由自主地挤出酒窝来。

第二天一大早,起床铃一打,戚少商就从床上蹦起来。他光脚踩在自己的床上,斜着身子朝上铺探出脑袋,却发现顾惜朝的床上早已经整整齐齐叠着豆腐块,连枕头上都没有一丝丝的汗味。

他笑了笑,从床上跳下来,推开阳台门冲到洗手台旁,咕噜噜地灌着凉水。

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的穆鸠平呆若木鸡地盯着对面空空的床铺,冲阳台喊道:“戚少商,顾惜朝去哪里了啊?”

“他啊,我猜应该读书去了。”戚少商嘴里含着泡沫,囫囵回复道。

“读书?”四个室友匪夷所思地交换眼神,现在才高一第一学期第一个月,有必要这么认真吗?

戚少商吐了一口水,笑笑道:“应该是他不甘心吧。”

不甘心什么,不甘心考第七?学霸的世界果然是没法理解的。

穆鸠平率先从床上跳下来:“管他呢,反正他也不吵到咱们,就算他通宵不回来,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?”

的确,顾惜朝的作息跟整个寝室像是两个割裂的时区,和其余室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。或者说,他的睡眠需求只需要常人的三分之二,永远都在别人没法理解的时间就已经打点好一切。

他像是个早起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寝室里,随后又出现在自习室里。

这样的生活从初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暮春,在这段时间里,戚少商也逐渐在学校混得像模像样。他成绩不算突出,只是飘忽在中上游,可他的社交人脉,不敢说全校,至少在同一届是无人出其右。不仅如此,戚少商还异常高调地谈了个女朋友。对方是个非常优秀且美丽的女孩子,名叫息红泪,甫一入学就被评为校花,她的教室门口每天有无数借故路过,一窥芳容的男生。

戚少商和顾惜朝的生活,就像是一只直角的两条射线,朝着彼此垂直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往前方翻涌前进。

但是这两条射线,永远会被同一个出发点牢牢扣在原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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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一下的期中,息红泪突然和戚少商翻脸了。

息红泪的闺蜜傅晚晴是顾惜朝的发小,她知道戚少商是顾惜朝的室友,所以私下里同顾惜朝说过,她从没见过息红泪这么决绝又骄傲的模样,像是要把戚少商从自己的心脏上切割下来。

顾惜朝在心里嘀咕,那你是没见过我妈和我爸离婚的样子。

但他还是很好奇,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,能够让一个女孩子拒绝戚少商?虽然他对自己这个不务正业的室友心怀不屑,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戚少商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。

如果不是这件事,顾惜朝永远不会迈出步子去靠近戚少商,他们之间一直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。很多年以后,顾惜朝想起这个夜晚,始终会觉得惋惜和遗憾,甚至对过往的自己有所艳羡——长情如水,才善利万物而不伤。

那段时间,失恋的戚少商算是陷入了迄今为止的人生最低谷,他懒得上课,懒得吃饭,懒得训练,甚至懒得睡觉。严重的作息失调让戚少商迅速地消瘦下去,使得他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更圆,整个人像极了一头无家可归的幼犬。

他趴在下铺的床头,望着收拾资料的顾惜朝,烦闷地喘了口气,一翻身倒回床上。

“小顾,我今晚不想去自修了。”

顾惜朝停下手里的作业,转头略带谴责地盯着脸色苍白的戚少商。良久,点了点头:“行吧,我帮你请病假。”

戚少商等他背起书包,犹犹豫豫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:“呃,小顾啊,你能不能也留下来陪我?”

“不可以。”顾惜朝的自律让拒绝跳过脑内判断,直接蹦了出来。末了,他突然觉得不好意思,正要改口,却听见戚少商窸窸窣窣地坐起身来,穿好鞋,走到自己身边。

“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自习吧。一个人呆着,没意思。”

戚少商,你这是什么意思呢?顾惜朝一路琢磨着,直到在座位上坐定,还是频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戚少商。

他脸色苍白,眉头紧皱,额头抵在课桌上,脸颊上的书页晕开深色。

顾惜朝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猫着腰走到戚少商身边,抓住他的手心,果然冷湿一片。

“戚少商,你怎么了?”

“……胃疼。”

顾惜朝拧紧眉头,低声质问道:“你多久没吃饭了?!”

“上一顿……昨天下午,还是早上来着?我不记得了。”

“你这个白痴,不要命了吗?!”顾惜朝气得提高音量,引来了门外教导主任的注意。他连忙跑出去,同主任交代了几句,随后便把戚少商从后门拖了出去。

两人甫一走到走廊尽头,戚少商就能感受到顾惜朝身上具象化的怒火,他缩着脖子等着顾惜朝的斥骂,却久久听不见声音。一抬头,便撞进顾惜朝烧得透亮的眸子。

戚少商一愣,马上又心虚地低下脑袋。

“医务室不靠谱,你自己有药吗?”

戚少商一僵,讷讷道:“有,但是在红泪那里。”他的声音干瘪而苦涩。

“她把你照顾得这么好,怎么不连药方一起开了?”顾惜朝也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讥讽吓了一跳,他连忙撇开脸,躲过戚少商讶异的目光,接着道:“我先扶你去吃点东西。然后我们,呃,你就去找息红泪吧。”

闻言,戚少商一言不发地捏紧了顾惜朝的手腕,烫得他连心脏都发颤。

顾惜朝叹了口气:“行吧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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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红泪,外面有人找你。”坐在窗口的赫连春水扯了扯息红泪的袖口,转过头来凶恶地盯着一脸尴尬的顾惜朝。

息红泪怎么也想不到,来找自己的人竟会是顾惜朝。她犹豫着搁下手中的笔,慢慢走到门口,倚在门框上。

顾惜朝上下打量她一番,也实在不得不承认,息红泪真的是个美到通透的女孩子。

“呃,那个,戚少商的药是不是在你这里?”话一出口,就显得没那么难了,顾惜朝轻咳一声,默默等着息红泪的狂风暴雨。

息红泪一怔,偏过头看顾惜朝,问道:“是他胃痛了吗,严不严重?他托你来的?”

“嗯。”顾惜朝低低应了一声,脑袋下意识往戚少商站的地方一瞥,重新尴尬地垂下视线。

“他在那里吗?”息红泪喃喃问了一句,朝顾惜朝望的方向探去,戚少商瘦瘦高高的身影半隐没在阴影里,但是五官轮廓仍旧很鲜明,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睛,如今闪着冷硬的光。

她淡淡叹了口气,回到座位上拿出一个很可爱的小布袋,递给顾惜朝:“这是所有他给过我的药,有些吃完了,不知道剩下的有没有用。麻烦你跟他说,对不起,好好照顾自己。还有,”息红泪顿了顿,哽咽道,“麻烦你了,谢谢。”

说完,她立刻就跑回座位上,颤抖地落下笔,纸页上晕染开一大团泪痕。

顾惜朝提着药回到戚少商身边,看着他沉寂的脸庞,想说什么,却欲言又止。

“你想问,她既然这么在乎我,为什么要甩了我,对不对?”

顾惜朝愣愣地点点头。

“喜不喜欢一个人,本来就是很任性的感情。我们现在,也很幼稚。”

说罢,他便捂着肚子,蹒跚地朝寝室走去。顾惜朝见状连忙上去扶着他:“你小心一点。我先带你回寝室,再帮你买点吃的,不可以空腹吃药。”

戚少商心安理得地被顾惜朝拖了半路,肩膀压在顾惜朝瘦得硌人的胳膊上。他看着顾惜朝清隽的侧脸,说:“小顾,你人真好。”

顾惜朝停下脚步,定定望着戚少商,道:“我对你好,是因为我觉得,你不是一个因为这种事就爬不起来的人。如果现在趴在我身上的是别人,我早就把他踹进河里了。”

戚少商听了他这番话,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。

“你笑什么?”顾惜朝登时恼羞成怒,“你好歹有点自己的样子,别这么半死不活的。”

戚少商的样子,戚少商应该怎么样呢?戚少商应该永远快活,像是一头小狮子,每一条肌肉都紧绷着活力,脸上永远挂着笑容,像是灿烂而温暖的太阳,旭日东升,挂在头顶永远不落,绝不应该和孤寂的、月光一样的顾惜朝相互搀扶着走在一起。

顾惜朝叹了口气,转过头去看着满脸凄苦的戚少商。他的额头上挂满冷汗,眉头皱得死紧,绷着一张圆脸,连两颊上的酒窝都挤出来了。他发觉顾惜朝在看着自己,歪过头,冲顾惜朝笑了笑。

像是把满天的星光都揉碎在眼里。

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,顾惜朝听见自己的心脏噗嗤一声,挤出一股极度不理智的血液,直泵向大脑。他突然觉得肺部缺氧,深吸一口气,随后重新听到剧烈的心跳声。

往后好多年里,顾惜朝都不想承认,自己的感情就在这一刻,一往无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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