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OOM4

二十一、

与他这句话一同发出的，正是在顾惜朝袖中按捺许久的神哭小斧。

神鬼夜哭之声尖啸而起，取的正是萧梁的右手——握剑练功的右手！

为了保全自己，萧梁不得不退。他身入鹰隼，直窜半空，继而翻身后跃，堪堪立住身子。此时细看，原来顾惜朝的神哭小斧只差一寸便能刺入他的肩膊，击破他的护体罡气。

差之毫厘，谬以千里，是顾惜朝失手，还是有意为之？

萧梁只觉耳后一道冷风刺入，速即听到萧别枫高呼：“当心身后！”他本能地再度跃起，然而身后动手之人却是早有准备，自天地两门牢牢堵住了萧梁的去路。萧梁为了保命，霎时间真气大涨，颇有争个鱼死网破的气势。

正在他穷途末路之际，萧别枫不顾身受重伤，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道红绫，萧梁的足尖在绫面上一弹，总算是继上了气力。可他虽侥幸躲过了无情射向自己双膝的暗器，却未能躲过方应看悄无声息刺出的一剑。

血河神剑是何等神兵利器，甫一入体，萧梁就觉得自己半身的活气顺着伤口和涌出的血液四下散开，随即再想凝聚真气，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。

压在喉口的鲜血陡然喷出，空气中弥漫开熏人的血腥味，萧梁摇晃两下，终于气力不支，颓然坐倒在地。

此时他和萧别枫一坐一站，俱无反抗之力，正是杀死他们为小六子报仇的好时候。

思及此处，顾惜朝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道凉凉的笑意，手中神哭小斧呼啸声愈发刺耳，起势夺命只在眨眼之间。

不想萧别枫突然含血大笑，道：“你们中原宋人一向标榜自己为豪杰英雄，有大侠气概，原来只是以多欺少趁人之危的伪君子！”

顾惜朝扫了神色僵硬的戚少商和无情一眼，反倒将神哭小斧向前递了几分：“他们几个都可以算是英雄，唯独我不一样，我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。”

“顾公子这话说得可太见外了，”方应看也笑着提剑走上前来，“英雄二字我方应看可不敢当，做英雄哪比得上做小人痛快。”

“看来方小侯爷倒是很明白在下的心思。”顾惜朝斜睨了戚少商一眼，面上仍带着笑意。

戚少商听了萧别枫一番话，原有些挂不住面子，可经顾惜朝和方应看这么一唱一和，反倒哭笑不得。他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，眼中半是无奈，拧着眉头看向顾惜朝，用口型问道：你这又是什么意思？

可顾惜朝只是轻飘飘地挪开了眼神，看向繁英阁旁水平如镜的湖泊，神情没有丝毫的波动。

见顾惜朝不为所动，萧别枫转而看向无情：“看来无情大捕头是不打算阻止方小侯爷和顾惜朝了。今晚我们二人若是死在皇宫里，请问大宋朝廷如何向大辽交代？！”

“嗬，这位萧姑娘，你到底是脑子太不灵光还是消息太不灵通，”顾惜朝嗤笑道，“就算我杀了你们，江湖上传开了也不过是私人恩怨。我顾惜朝睚眦必报的作风天下皆知，杀几个契丹人出出气也算不了什么吧。更何况，在下并非朝堂中人，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辽人？怪只怪你们运气不好，惹了我，最后落了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结局。”

说话间，他又逼近了几步：“再者说，你真以为自己是辽国重臣？不过是萧奉先豢养的杀手罢了，难不成辽国还会为了你们两个小喽啰撕毁同大宋签署的约定吗？”

“我大宋虽不比往日恢弘，但总还是好过你们辽国这般夜郎自大！”

几日前小巷内的啼血情状浮上眼前，顾惜朝抑制不住愤怒，胸中真气一阵翻涌。他催动神哭小斧，遂即抽出腰间佩剑，直取面前两人的要害。

然则萧梁知晓他伤重未愈，此时动起手来虽然气势汹汹，但只要捉到破绽，自己便还有一线生机。于是他短促地同萧别枫交换了一下眼神，两人一刀一剑，合力格开了神哭小斧。萧别枫遂即催发腰上所环扣的最后两枚催骨钉，锐锋正对顾惜朝的双眼；与此同时，萧梁借力飞身而起，钢刀簌地勾在皇帝的脖子上。

只听得“当”的一声，萧梁和萧别枫两人一前一后接连踉跄后退。他们两人发出的必杀，竟都被拦下了。

一把神哭小斧嵌在皇帝的面前，恰好卡住了萧梁志在必得的一刀。

一柄长剑横在了顾惜朝的身前，恰好挡下了萧别枫出其不意的透骨钉。

萧梁歇斯底里般高吼：“戚少商，你就不怕我当真杀了你们的皇帝吗？！”

戚少商长剑一挑，拨开萧梁的弯刀，朗声笑道：“你杀！或者我们帮你杀！”腾挪间，他已躲开萧别枫的银针，错身闪开的空隙中，恰好斜射一枚势如破竹的神哭小斧。

——志在赵佶，还是志在萧梁？

“姓萧的，你还有一件事没算准，”顾惜朝嘴角溢出了两道血痕，然而在内伤复发的剧痛之下，他却展颜大笑，“你想杀的皇帝，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皇宫里！”说着，被眼前的刀光剑影吓得屁滚尿流的“赵佶”哀嚎一声，满脸涕泗昏厥了过去。

萧梁大骇！

可是此时的情景已不容他再三忖度，趁退势仍在，他揽着身形摇晃的萧别枫，两人一同坠进了繁英阁旁的池子里。

眼看他们两人逃出生天，顾惜朝登时喝道：“戚少商，还不快追！”同时不甘心地掷出手中长剑，只可惜他自己亦是伤重力竭，剑锋划过湖面，最后在距离萧梁后背三寸之处不堪重负，沉入湖底，只得眼睁睁从湖中遁逃。

顾惜朝低喝一声，拔足起身，却被戚少商握住了胳膊，身体一滞，踉跄向后倒了两步。他回首欲斥，一列银针便擦着他的面庞没入土里。

“戚少商！”顾惜朝气急，“无情捕头这是什么意思？！”

“还请顾公子平复心绪，今夜我们三方联合的目的已经达成了，”无情阖目低声道，“说实话，对大宋而言，让他们半死不活地捡回一条命反倒是好事。若顾公子方才真的错手杀了他们，六扇门还得劳神如何给辽国一个交代。”

“当初我们谈好的，把他们两人的性命留给我——！”顾惜朝眦目欲裂，浑身不住颤栗，险些倾身向前倒下，“我向来自诩是个聪明人，今天才知道，原来大捕头才是真正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狠角色。真没想到，我顾惜朝也会变作别人手中利用的棋子！成崖余，你好，你很好！！”

“顾惜朝！！”戚少商连忙扶住他的腰身，触手之处竟是一片湿热。

原是几番争斗之间，顾惜朝的伤口不知何时崩裂，渗血不止。他对萧梁刺出的最后一剑，亦是强弩之末。

戚少商赶忙撕下两片衣袖，裹住顾惜朝的后腰，一边牢牢按住伤口，一边缓缓施放内力，引导他体内紊乱的真气。

“无情——无情！你的名字起的好！”顾惜朝忆起小六子临死前的那张倔强面孔，只觉得眼睑发沉，凝滞的泪水停在眼眶里，却怎么也不肯落下来。

他顾不得口中涌出的鲜血，死死盯着无情同样苍白的面孔，含泪的双目动若秋水，又凄如寒星。他惨然笑道：“成崖余，你要记得，你欠我一笔！”

好像把无情写成坏人了啊……otl我很喜欢无情和小顾对手戏的呢（喂 滚去读书了